被掩盖的女工身体之伤

编者按铺天盖地的流产广告、坑蒙拐骗的莆田系医院，我们都不陌生。对于女工们来说，有限的经济条件、相关信息的匮乏、亲密关系中的不自主，使得性成为了她们的难言之隐，身体成为了她们的难诉之殇。
意外怀孕、妇科病、月经不适成为横亘在她们面前的大山，性健康遥不可及。
据调查，五分之一的女工都曾意外怀孕过，大部分都才20出头。女工服务机构的童菲菲带我们走近这些被掩盖的女工身体之伤，探讨伤痛的原因，展望可行的健康之路。

（橙雨伞公益特约专栏）走在工业区周边的外来工生活区，看到最多的广告不是妇科就是人流广告——“看妇科做人流，到XX医院”、“XX首家专业人流医院”、“十分钟治疗宫颈糜烂”……这种广告就像牛皮藓一样到处可见，电线杆上、大马路上、屋顶大招牌甚至快餐店的筷子筒。

外来女工的妇科病与人流真的有那么普遍吗？
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广告？
真正影响女工生殖健康的因素又是什么？

随处可见的人流广告 摄影/童菲菲

带着这些问题，广东木棉社会工作服务中心走访了珠三角几大城市的工业区，做了二百余份问卷，深入访谈了四十多位女工，写成一个《世界工厂女工的身体之伤——珠三角地区外来女工生殖健康与服务调查报告》，对这几个问题进行了回应。
在走访一家医院时，我们遇到了正在做引产的20岁女工小芸，她说，“我知道要避孕，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怀孕了。我当时和男朋友发生关系应该是在安全期的，那是例假过后7、8天。”与小芸同龄的阿园也同样去医院做了人流，她之前只是上网了解过安全期，以为只要算准所谓的“安全期”就可以安全避孕，在和男朋友发生关系时也没有进行任何防护措施。

据这家医院妇产科提供的数据，2014年、2015年选择人工终止妊娠方法的妇女平均有1000人以上，其中外来女工占了90%。该医院的妇产科医生表示，人工流产的女性各年龄段都有，其中30岁之前居多，而其主要原因是没有做好避孕。

我们调查的数据也正呼应了这一点，21.7%的女工有意外怀孕的经历，有18.5%的女工曾经做过人工流产。关于常用避孕方式的调查显示，有6.1%的女工没有采取过避孕措施，13.3%的女工常用安全期避孕，8.9%的女工常用体外射精的方式避孕。
在我们接触到的女工中，很多人都对女性生殖健康、如何科学避孕的知识知之甚少，像东莞一女工在意外怀孕生育后，才学会用避孕套避孕:“我原来不知道避孕套这个东西，后面是听小区里面的人聊天聊到，我才知道。避孕套是我老公去买的。”

所谓“只为女人”的健康女子医院，实则鱼龙混杂 摄影/童菲菲

女性性生活的不自主，也是影响女工意外怀孕的一个重要因素。一位女工说:“我老公不愿意戴套，他说不舒服，他是那种做什么事情都要顺着他的意思的人，不顺着的话，他就不搭理你。我也不愿意吃避孕药，就去上环了。”即使知道用安全套避孕是比较安全的，但不少男性坚持不戴，使得女性被迫接受其他的避孕方式，这些方式中，就包括体外射精和安全期避孕法这些非科学甚至无效的避孕方式，以及对女性身体可能带来影响的上环。

女工生殖健康的问题还不止这些。调查发现，除了意外怀孕与人工流产，八成女工有月经不适等妇科疾病问题，其中，以经期异常和阴道炎症最为突出。患病女工中，有七成女工选择默默忍受经期的不适，超七成女工面临妇科疾病未能及时就诊，六成女工没有做过定期的妇科检查。

虽然有近八成女工会选择去公立医院，但仍有不少女工被一些民营“妇科”医院坑骗。这些医院在工业区遍地开花，广告宣传密集，建筑设计高大上，看上去很正规，使得很多对当地不熟悉的人上当受骗。

贴满不正规小广告的街角

受访女工中，晓蒲和小雨表示都不知道哪些医院是正规和公立的，小雨谈及自己就诊的妇科医院说“不知道是不是正规的，反正看医院还挺大的。”一位男工因为人生地不熟也被妇科医院坑过。当时他老婆怀孕2个月去妇科医院做人工流产，七七八八的费用一共花了6千多。
坑蒙拐骗的无良妇科医院只会“帮倒忙”，不仅加重女工的生殖健康负担，甚至进一步影响女工的健康。而这只是影响女工健康的因素之一:以健康为代价的工作环境与上班制度，不完善的社会保障与孕产保健制度，都加重了女工的妇科不适，成为导致女性被迫默默忍受月经与不及时就医的重要原因；同时，政府提供的生殖健康服务的覆盖面远远不能满足女工的需求，只有较少企业为女工提供妇科检查。
此外，性与性别教育的缺失，使得女工在生殖健康方面的知识与性自主的意识尤为缺乏；而传统性别文化带来的羞耻感、对于女性言说身体的压抑，也影响了女工权利的表达。

通过此文，我们希望能够打破禁忌与束缚，说出那些被掩盖的世界工厂的女工身体之伤，探寻一条通往女工健康之路。

作者：童菲菲广东木棉社会工作服务中心项目统筹，扎根基层社区，从事外来女工服务、培训与研究工作。

注：本文为橙雨伞公益特约专栏，未经授权，不得转载

注：本文部分图片来自Michael Wolf/环球网

长按二维码 了解橙雨伞